梦20220406 - 戴维

我第一次碰见戴维，是在奶奶家的客厅。那时他抱了一堆五颜六色的纸盒装香皂，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产品，而我爷爷正在和他闲聊。我的第一感觉便是电视诈骗，你若家里有老人看电视，一定知道的：那种城乡电视台，保健品，央视推荐，电话不是999便是888，我每次看这种东西之后会有一种和现实剥离的感觉，充满后工业气息。

而我当时就变得怒不可遏，我朝戴维大骂道：“你他妈给我滚出去，走，走，滚”，“你卖个什么鸡巴？给我滚”，“这人是诈骗的，别信”，我扭过头朝我爷爷说道。可我爷爷并没有听进去，露出尴尬表情，似乎是在向我表示这是误解。而戴维也并不恼怒，他友好地看着我，朝我点头，而一般人遭到谩骂，一定是会生气的，因此他的友好让他显得像个低能儿。“戴维不是坏人”，我爷爷制止道。我才仔细打量了这个叫戴维人。戴维是个白人，五官清秀英俊，简直有点过了头；可他的气色却十分苍白，让他看起来不光像是个庸俗网红小伙，还让人感觉此人十分妈宝。我觉得我一拳就能把他打哭，而我爷爷说完不是坏人之后，戴维依旧十分友好，可这种友好流露出高高在上的架势，让我更想揍他。

梦里，在我到我奶奶家之前，我爸开车，载着我，我妈，还有我奶奶驶向奶奶家，这是夜路，橙色路灯一盏一盏从车窗飘过。我奶奶在后座十分唠叨，她总是让我注意这个，注意那个，我便说：“你再说我就什么都不告诉你了，你什么都不懂，你说这番话没有任何帮助”，我奶奶便不说了。其实遇到戴维之前，我就略感不爽，无地发泄。

后来我才知道，虽然我爷爷奶奶认定戴维并非坏人，但实际上戴维不是他们的朋友，也不是串门的邻居，而是赖在我奶奶家，整天不知道从哪划拉回来一堆破烂，堆在奶奶家客厅。而他就整天在这堆垃圾之中像个壁虎一样钻来钻去。于是我便诘难我爷爷：“你怎么弄了这么个东西回家？你看他那个彪样，有什么好的”，那时戴维便躲到那堆垃圾之中的一个架子后面，架子上有台看起来过度奢华却又十分愚蠢的剪鼻毛机器，戴维在架子后面透过缝隙一边看我，装出可怜巴巴地样子，同时却又打开这个机器，开始刮鼻毛。“你看”，我指着那个正在戳鼻孔的戴维，对我爷爷说道。而此时我爸妈和我奶奶也来到客厅，我走的比较快，因此他们随后才到。一家人聚齐之后，戴维便走过去和他们聊天，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不喜欢他。而我爸妈也来问我，你就那么不喜欢他吗，我妈还小声责备我，你就不能装一下吗，这又不是你自己家，跟着这种人计较什么？很明显，他们也觉得戴维是个在我奶奶家蹭吃蹭喝的累赘，可他们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厌恶的态度。因此在这种情境下，我便产生一种无力感，这种无力感来得并不铺天盖地，而是以一种轻柔的方式抚摸着我，让我根本无从挣扎。

于是我便在奶奶家客厅的沙发躺了下来，决定闭上眼小憩一会，这时戴维似乎在那个放满垃圾地架子上爬上爬下，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只壁虎，而我能感受到那只壁虎在远处注视着我。尽管这种厌烦还在持续膨胀着，但我决定装作不知道。我躺在沙发上，转过身闭上眼。于是接下来便发生了这样一幕：戴维走了过来，走到沙发跟前，他低下头，俯下身看着我。我也睁开眼，看着他，于是戴维便开口了，他说，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还恨我吗？”，说这句话时，他还是笑眯眯的，依旧缺乏正常人都会有的那种强硬。

听他这样说，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好像找不到厌恶戴维的理由；他在我奶奶家当寄生虫这一层语境突然变得和我毫无联系，我甚至产生了一丝愧疚感，那就是戴维一开始经受劈头盖脸的羞辱来得实际上是莫名其妙。于是在梦里，我的这种无力感终于吞没了我积攒的愤怒，而丧失这种叙事的张力之后，我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存在的欲望完全消解，直到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