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20220319 - 裂缝
梦里我去参加一场话剧表演,天下着雨,我开车去。我有驾照,但并不熟练,因此转弯时经常能听到不友好的鸣笛声,我刚驶出停车场的时候还居然把车拐到绿化带里,把几丛小灌木压扁。但转了几个弯之后,我对转弯角度就很熟练了,于是最后我便熟练得开到剧场。这个剧场是世纪初的装潢:粗糙的灰白色墙皮,深棕色的铝合金门窗和棕色玻璃,正大门被一圈台阶包裹,让我感觉这剧场应该不大。
这场话剧是我表弟写的剧本,我已经记不清是他邀请我来看还是我不经意间发现他是编剧,但我隐约能感受到表弟对此是十分引以为傲的,他虽然大学进了数学系,但其实样样都不差,没事也爱撰撰文写写字。我来到小剧场里,这个剧场的确不大,不光不大,还破破烂烂,那些吸收回声的瓦已经落满灰尘。小剧场没什么人,也似乎没有安排座次,因此我找了个前排的位置坐下来,等开幕。
这话剧是一男一女在台上演,我能感到他们台词背的磕磕巴巴,动作十分生硬。我总觉得他们会卡住,会突然把话剧的所有东西忘得一干二净。由于这是梦里,叙事被我的意志推动,他们终于在刚开幕的不久,就把词忘了,而且他们并不觉得很尴尬,而是把头转向幕后,叫我表弟来救场。于是我的表弟便灰头土脸地拿了个笔记本电脑走到舞台的一个小板凳上,蹲在舞台上找资料。他那台电脑很破旧,是台乳白色的ThinkPad,键盘是一堆很烂的半透明塑料片,很明显是他不知从何处收来的二手货,是已经淘汰多年但勉强能用的电子垃圾,按照他家的条件是不可能买这种东西的。我觉得表弟一定是自己偷摸买的,因为他家对他的管束很严,持有这种东西和他家给他规定的那条光彩照人的轨迹格格不入,除非是他有某种自己的原因搞来这台电脑。
我能看到表弟在舞台上救场很紧张。他在舞台上蹲着,找到台词,想把台词投到投影上,他插上视频线,却把自己邮箱投到了大屏上。各式各样的个人信息暴露无遗,我表弟便更加紧张了,他拔下视频线,又拿着电脑硬生生的走到后台。就这样,救场便失败了,话剧无法继续进行。我此时才注意到,后台埋怨的声音不绝于耳,而相比我刚来时剧场稀疏的观众,此时后台满座,似乎观众不是来看话剧,而是看我表弟出丑的。我表弟沉着脸,抱着那个破笔记本走回后台让观众十分满意,他们在抱怨,其实是在喝彩,因为不管怎样,丑态有了进展,作为一个旁观者,这不是什么坏事。
我开始意识到,我表弟不光和家里隐瞒了买这个笔记本的事,还隐瞒了编剧这个事。他一定是想编剧才不知从哪搞来这台电脑,偷偷拿出来在上面写剧本,然后再偷偷把它藏起来。一定是这样,他家是不会让他干编剧这种事的。于是编剧这个事可能便成了表弟一种从规训的人生中逃离的理由,一种循规蹈矩生活的裂缝;可如今,当他从裂缝中努力挣脱出来时,却落得如此下场,这确实很令人感到遗憾。因此表弟从此一蹶不振。他不再和任何人说自己编剧的事,而是把自己关到自己的小房间里,他缩起来,不和任何人交流,他还弄了块白布条绑在头上,开始用日本武士道那种仪式感十足的气派说日语。他还在用他那个白色的小破笔记本,他整天在那个笔记本上敲些什么,或者一直在看。
之后过了很长时间。梦里应该是我们都人到中年了,我们几家人在一起包饺子,他们让我把表弟叫过来,因为饺子快开锅了。我来到表弟那个小屋子。表弟已经是个中年男人的相貌了,但他还是头戴白色布条,说着令我费解的日语。多年来他似乎只在强调一件事,那就是一定是他写的剧本让演员难背,才导致了忘词,加上他自己操作失误,最终导致了救场失败,表演半途而废。这么多年来他就陷在这点破事上面。而他现在也不理我,嘴里咕噜咕噜地念叨些什么,或者走到墙角盯着我看,但眼睛里已经没了神色。他的这副做派终于让我大发雷霆。我对我表弟大骂到:如果你他妈不能接受作为个体是不完整的、这样一个事实,那你就他妈继续呆在你这个小破屋子里,整天嘟囔些狗屁,然后你死了,可谁都不知道;你的生命毫无价值,你的死亡也毫无价值,你就捧着你那个破电脑走向坟墓吧,有谁在乎呢?
梦的最后,我的表弟跟着我来到客厅,他被我骂完显得十分疲倦,像是操劳了好几十年终于要休息一下似的。当我看到不锈钢盘子里热气腾腾的饺子之后,我的关注点便不在我表弟身上,我那时大概是饿了吧。哦对了,表弟从屋子里走出来时,还是把他那个破笔记本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