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ive Wang's Nowhere 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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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

晚上十点半,我爸插着吊瓶,还在昏睡中,急诊室里很安静。当时大冬天,保安把门口的雪扫干净,回屋,摘下帽子打盹。

过了一会门外来急救车,门口隐约有警灯的红光反射进来。保安赶紧戴上帽子,去忙活。

“快快快。来来来。往那边往那边,往那边点”

担架从车里推进急诊科的走廊,前往急诊室。

“哎呀呀呀呀,叫你别翻身,这些毛病”

病人翻了一下身,听声音似乎是滚到了地上。不过还好,这时候担架已经在急诊室里面了。

值班大夫都来忙活了,不过主要任务不是把此病人从死亡边缘拽回来,而是给一个醉酒者插上针。

“快拿桶…这才喝了多少,就不行了”

有几个护士从急诊室退出来,喘口气,再进去接手干活。

“他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了,这个病人当时喝了多少酒?你过会儿去柜台办一下手续。”

一个工地头头模样的人点头答应着,拿着手机和钱包,去柜台。

另一个在病人旁边,大声呼喊昏迷中的同事,看样子这主酒量好很多,在兴头上,可惜在急诊室发挥了。

“怎么样,啊?哎呀,我知道你不容易,也不至于这么喝啊?打打扑克就行了,你个逼样的自己还喝上了。”

工地经理办完手续赶紧跑回来,崴了一下此君肩膀:“你小点声。别人都在睡觉。”

酒量好见自己栽培的这位病号同志依旧只会喘气,不说话也不睁眼,就没再发挥。

解酒针已经打上了,护士找保安收拾急诊室的一滩,医生看没事了,撤掉了心电图机器,只剩个吊瓶。看样子他只需要出来打完吊瓶,再叫护士把针拔了,第二天就能接着上班。

但是他们需要把地上的病号抬到担架上,因为当时翻身掉了下来。

听声音他们费了好大劲,把病号从地上抬到放在地上的担架上。然后就拖出来了,经理全程一手握着手机,一手举着吊瓶,后来护士给找了个架,挂上去。

酒量好明显依旧对自己兄弟的酒量不太满意,旁边没事咕叨两下,不过后来接了个电话。

“喂,我不好,我以再也不领他出来了,昂,我不是东西,我是个混帐王八蛋,他喝酒全赖我,你骂我,你骂不骂”

经理赶紧把电话抢过去。

“哎,他现在没事了,打个吊瓶,一会就好了,你放心,哦,我和老李在这陪的,嗯。没事儿,哎呀不客气不客气,真不好意思。嗯。等他醒了我给去个电话。嗯。好好”

经理挂完电话,“你别这么跟人说话,哎呀人没事就行了”,经理小声对酒量好说。

“我草他妈,啊,你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这个逼养的成天在后面叨叨,什么都往我身上弄…”

经理制止住了。

病号打上醒酒针,睡了一会,但是刚一醒又要翻身。好在俩人这次有防范,给籀回去了。结果此人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纳闷喝酒的地方怎么有股苯酚味。

经理见状赶忙给找了个纸杯,找了个暖瓶倒了点水,但是此病号环顾四周后,开始很委屈地哭,然后呛着了。压扁的头发随着咳嗽声晃动着。

酒量好过来拍后背,经理怕又得吐,拿接了一点水的纸杯去接着。

“你哭什么,大哥在身边呢。”酒量好又来了。

“我不行啊 我不行啊 ”哭。鼻涕出来了,抹。

“你什么都不用管昂,今天好好休息”

但是这时候病号撑着吊瓶架,要起来,但很明显,起来就要摔。

经理赶忙过来,扶回去。“你干什么,没看见吊瓶么”

“让我回去”

“就你这样能回去吗,回去干什么”

哭得像个委屈的小姑娘,还喘。又要起来。

这次酒量好给掺回去,“哎呀我草,你他妈给我消停点,饭桌上没见这么喜张”

被按下两次后,此君终于发现自己一直装备着吊瓶。要拔。经理赶紧上来制止。“打这个为你好啊,别拔,醒酒的”

”这个针多少钱,我照给还不行吗,给我拔了。“

“呀别闹了,人家都在睡觉,你小点声。”经理看了一眼我。

但是酒量好似乎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即兴时刻,一是病号醒了,二是终于没什么事了,三是这股兴头一直憋得。

“来听大哥的,昂,先把这个针打完,都花钱了,拔了不是浪费?今儿晚上,对,是我的事,带头,但是你自己那个喝法…你大哥知道你不容易,昂,喝点就喝点吧,本来打打扑克,怎么就他妈来这了,草。行啦,别的不管了啊,那些破事,既然来了,吊瓶打,你给我睡会。”

“你妈了个比”

“怎么了,呲你大哥啊,喝点酒挺有本事啊”此大哥不生气,高兴了。

“你不用说你什么的,你摆平什么,到时候我该不行还不是不行吗,啊?你激动个什么劲,啊?不行我要回去。要不我死给你看”

“还死给我看,来妈个%逼,说说你准备怎么死?”

“我不打这个什么破针,你赶紧给我拔了,我我回去”

“你今天先别死,啊,好好把吊瓶打完啊“

“我不活了。有什么意思,我不活了。什么破事都没有了。”

“什么什么,还要死,你以为死容易么?个逼养的彪子。“

沉默。

“我死了。

我死啦。”病号做了一首诗。

“老刘啊,你肯定盼我死。”病号作完诗,突然对酒量好说到。

“哎草,大哥还能害你么?彪”

“害我,你给我胳膊插这个针,我不惺惺时候我拿知道你给我下什么手,你这是给我打空气,得弄死我。”

“哎我草你这个东西知道不少,还知道打空气。”酒量好对小弟的知识面非常满意。“行啊,你就当大哥给你打的是空气,昂,打完就好了。”

这之后可算是安静了,虽然医院值班的也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见得多啦。

吊瓶打完了,拔针时候经理问护士,能回去吗。没事了,想回的话就能回,要在这的话最好换个床铺,担架我们收回还要用。

“你起来,咱们换个床躺躺,你跟这多难受,你先起来“

“我不起来,要搬来抬我“

“你快起来,人家这个担架还得用,快起来,听没听见”

“不起”

“哎呀你快起来,你不是要回去吗,快起来啊”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此君由于抬杠抬得太仓促,唱起了Internationale,有这么个瞬间此人不是什么凡夫俗子,而是一位革命者。但值班大夫都依旧在眯的,他们肯定见过更大的场面。

“你行了,别叨叨了,还唱..这什么歌?还不是国歌,哎,赶紧回去吧,你老婆在家担心”酒量好进来插嘴,同时穿上了外套。

最后此病号终于想明白,但似乎更像是醒酒的样子,从担架坐了起来,又扶着吊瓶架站了起来,去了趟厕所,回来穿上外套。

还给急诊的护士和大夫道了一圈谢,跟个正常人一样,回去了。